楼衾

奈何江山生倥偬,死生知己两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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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第二期月莲吧刊文|民国向|

《此去经年》
文/藤原潇
CP:月莲

写在前头的话:
今天上课的时候突然和雪老师聊到了内部本的事,想到之前自己一直很想把吧刊印一本出来随时拿着看,不过懒癌逼死人,最终没做成(躺
文章是13年的吧刊文,当时我们刚好赶上了吧里七周年,于是吧刊锦上添花地出现了。
今天偶然在邮箱里翻到了它,想着应该会把它以文档的方式直接发在吧里,所以来lof也发了一份。想到当时为了赶这篇稿子一直到凌晨四点,关着灯坐在电脑前,敲下最后一个字的满足感,果然喜欢月莲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噶。
本来在lof发文我习惯打楼衾这个笔名,不过最后想想,还是打藤原潇更好吧。@文章是初中写的了,文笔一般(躺)历史党、考据党就当看了个故事吧😊


[ 一 ]
 
爷爷是在五天前去世的,闭上眼睛好像只是在安静地睡觉,面容祥和,似乎在做个不愿被人打搅的梦。 

那天早晨我拿着母亲熬好放在保温瓶里的汤,轻车熟路地走进他的病房。

打开房门就看见他已经醒来靠坐在床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神情落寞。

是害怕死亡?还是担心家人?我设想了无数种能让他表现出如此落寞神情的可能性。前者似乎不可能,爷爷是个军人,早些年在战场上的磨练让他具有属于男子汉硬性的刚毅,眼神也是独特的锐利,在战场上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他是不会害怕死亡的。 

或许是后一种呢?我这么想着一边走近了病床,把保温瓶放到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爷爷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到来,他至始至终都只是低着头沉思,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

我从小柜子里拿出碗和汤匙,把汤舀出来,并没有在乎他没有发现我的这件事情。自从他生病以来,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战场上练出来的身子还是敌不过疾病,他的意识早已没了以前那般清明。

把汤舀好了之后我这才转身叫他,两声他都没反应,直到第三声他才回过神来转头看我,好久才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看着他喝完那碗汤之后我便待在这间还不算太小的病房里照顾他,偶尔陪他聊聊天,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他在沉思或者说是在发呆,而我就在一旁静悄悄地看书,以保证不会打扰到他。

他愈发不爱说话了。 

和小时候不同,以前我只要缠着他,他总会笑着把我抱起然后陪我说话。而现在他却一直都是沉默不语着,似乎变了个人。
 
 
房间的那扇窗对着医院里一块小小的院子,里面有花有草有树有长椅和石桌子。已是冬末将近初春,下午太阳不大,暖暖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那些花草树木和桌椅上,偶有风吹来时,阳光便随着变换光影。 
为了通风,所以窗户并没有关上,稍微打开了一点点,风便从那里跑进来,把白色的窗帘掀起。
 
爷爷就是在这样的光景中突然喊起了我的名字,连续几声,淡淡地却又带着感情。我连忙把书放下,走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抬头看了看我,又再次低下头,似乎在叹气。接着对我说他想睡一觉,我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了被子。 

说是睡觉,闭了眼之后,就再也没醒来。
 

[ 二 ] 

爷爷的葬礼还未举行完,我就先从葬礼上溜出来了。
 
当年和爷爷关系好的几个兄弟朋友,如今还在的也没剩几个,更多的是父母两边的朋友来参加了葬礼。 

我从大堂里出来之后犹豫了一会儿,便直接进了爷爷的书房收拾他留下来的东西。

书房不大,却被爷爷布置得很雅致,我走到他的书柜前准备从他留下的一堆书里开始整理,打开柜门的那瞬间里头一股浓重的旧书味道扑面而来,在我的周围又消散开。自从爷爷生病之后这里的东西就再也没人动过了,日子久了这些书就自然生成了这样的味道。 

我卷起袖子开始把书一摞一摞的搬出来放到地板上,把所有的书几乎都搬出来后,我在书柜的最里层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木盒子。 

我从未见过这个盒子。从我记事起我就喜欢往这间书房跑,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我基本上都见过动过,惟独这个盒子,我一直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我把它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打开它。 

只有一张照片。

我把那张照片拿出来。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无色黑白,边角微微泛黄却无损坏的痕迹,能看得出来我爷爷很用心的在珍藏这张照片。 

那上头只有一个女人,即使是黑白的照片也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她的美。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笑起来透着股灵气,长发及腰松松的扎起,头发在末尾处微微卷起。 
没见过的女人,也没有听爷爷说起过她,而现在我却从爷爷的书柜里发现了这张照片和她。 

很好奇。

我盯着这张照片许久,也再没盯出其它端倪来,只好准备将它重新放回盒子里,却恰好看见了照片背面的字——吾爱。 

不做过多的赘述,只有两个字,连署名都没有。

可我拿着照片的手却突然抖了一下,连心脏都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爷爷有一个习惯,他在写完一篇文章或是其他的东西的时候,总是喜欢在下面署上自己的名。程希两个字总是被他用钢笔、用最好看的方式写在了落款的地方。 

而这张照片除了那两个字以外再无其他,可字迹却是我最熟悉的爷爷的字,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都是爷爷的写法。

晚饭时我与父亲说起这件事情,他拿着筷子准备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许久后才叹气道,晚饭后再说吧。 

饭后我来到书房把那张照片拿给他看,他看了两眼就又把它还给了我,才和我说了些我从未听过的事情。 

他的话使人惊讶,但到底有用的还是太少。 

我听完之后低着头想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父亲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他走到门前准备踏出去时我开口喊住了他。 

“我想去找找照片上的这个女人。”我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这样做。 

我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和自己的爷爷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关系,让一向感情不外露的爷爷在这张照片的背面重重地写上了“吾爱”两个字,而爷爷却从未提起过她。 

父亲停步站在门口,半晌后才说了一句“随你吧。”
 

[ 三 ]
 
我在一家报社工作,所以在工作之余托报社的前辈帮忙留意关于那张照片和女人的消息。虽然现在的信息交通足够发达,找人也比以前要方便的多。但从照片上来看,起码也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产物了,且从爸爸的叙述中也大概能得知爷爷和那人起码有六十年甚至更久都没有再联系过。 

现在才开始要再去寻找这样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无异于是在大海里捞一根细小的针。

因为对那女人所掌握的的消息少之又少,因此寻找的过程中总是不太顺利。不是在这断了消息就是发现找到头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个人,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送报社的前辈那第一次听到了没有令我失望的消息。 

未联系的时间太长,那照片上的女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所以才会一直没有见到寻人消息的回音。但前辈帮我找到了她的亲人,称是她的孙子,愿意在这个周末和我见一面。 

我谢过前辈后便拿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在手机里和对方确定了见面的时间。

如今距离祖父去世已有一年的时间,我花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那个被他记为“吾爱”的女子的亲人,可是两人都已不在。 

而初春的阳光却与去年的一样好。

 
[ 四 ]
 
我按照约定在周六来到约定好见面的咖啡厅,香而浓郁的咖啡味道在我推开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沁我心脾。我忙着在咖啡厅里四处寻找我要见的那个人,见面前得知对方是金色头发,会穿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按照这样的信息我很快就在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里发现了他。 

我走近那张桌子在他的对面坐下,向服务生点了一杯摩卡后才向他自我介绍,他随即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做谢尔顿,来自美国纽约,我所寻找的照片上的女人,其实是他的奶奶。 

我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偷偷地打量他。金发碧眼,因为是欧美人因此脸部轮廓很深且鼻子很高,皮肤也很白,不管怎么看都是十分英俊的美国男生,年龄应该与我相仿。

“在美国听说了你一直在寻找我的祖母,我很惊讶,因为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如此寻找我祖母的人,只可惜她现在已经去世。”谢尔顿说话用的是中文,声音很淡却又很好听,想来他的祖母是有教他学习中文发音的。

“我知道我这一切做法都很唐突,突然按着一张老照片越过大洋去找你的祖母,又将你约在这里见面……你可能会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但我有我自己的理由,我想要明白你的外祖母和我的祖父在我们未知的那个年代里所发生的事情,至少我想要知道我的祖父与你祖母的关系……”说到最后我渐渐低了声音,我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或许在他看来甚至可以说有些无理。
 
谢尔顿似乎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笑着说:“如果我的祖母还活着,听见你这样的要求一定会很高兴。”

我十分惊讶并不解地看向他。 

“以前的她最喜欢和别人聊她的过去,她的祖国,她的家人,她在这个国家里所发生和经历的一切,”他说着,脸上有了那么点怀念的神色,“她是这样的喜欢回忆她的过去,包括你的祖父。”他在说到我的祖父时,微微有些停顿。 

“我很小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抱着我,和我说她的祖国。再大一点,她抱不动我了,我就坐在她的身旁,继续听她的故事,听她说她的家人和你的祖父,或许你会对这部分感兴趣。她到晚年时,一个人回到了这个国家,住进了她从小长大的那座宅子,然后过完了她最后的那一年。” 

“我想她会喜欢我告诉你,她的故事。”
 
 

[ 五 ]
 
程希十四岁时随着父亲从上海到了北平,接待他们的是与程家世交的陆家。 

程家世代行医,到了程希爷爷那一辈为了扩大家业,整个程家从北平迁往上海,就这样在上海安定下来。而到了他父亲当家时,程家的家业可以说是几代以来最鼎盛的时期。因为早些年程希的父亲出洋学医,所以回国之后喜欢任用同样留洋归来的医学生,加上西方的近代医学在国内愈发有前途,程家的医院很快在上海成了最大的私立医院,整个程家在上海也成了名门。 

而陆家与程家不同,陆家人更多为官,程希口中的“陆伯伯”便是陆家现在的当家人陆斯,是北平政府的一个官员,在北平同样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的父亲现在正和陆伯伯坐在一起谈话。陆斯刚见到他们时,两人的脸上是出现了再见故人的欣喜神色的,但这样的神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如今军阀混战刚过,但整个社会依然算不上安定,两人的谈话更多透露出担忧。
 
而程希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喝茶,一边慢慢摩挲着手里的紫砂茶杯,一边不出声地听着不远处两人的对话。他本以为两人会一直忽略他的存在,所以也没想过要说些什么,也因此在陆伯伯突然转了话题和他说话时稍微愣了神,没反应过来要回话。 

“好多年没有见到你,倒是长高了不少,还和你父亲越来越像。”好在陆伯伯并没有因为他的愣神而不悦,笑着说下去。

“我也很多年没有见到您了,我刚离开北平的时候不过才十岁再多一点儿,如今我都十四了。”从小家教良好的程希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思绪,礼貌地回答面前的男人,“我还记得我刚走到时候莲音也还是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串糖葫芦说是送我的礼物。”对十岁或是之前在北平的记忆,四年过去程希也只记得这么些东西。 

他口中的莲音是陆伯伯唯一的女儿,比程希晚了一年出生。她出生时陆斯南下出差,并不在北平,后来家里派人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正好碰上了南方莲花开得正盛的时节,所以陆斯一回到北平就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取名叫莲音。 

程希九岁那年的年末来到北平也是住在陆家。他从小就喜静,也不多话,别人不与他说话或是没什么事做时,他就待在陆家给他安排的房间里看他的书,一般莲音大多喜欢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端着一盘小点心推门走进房里,然后坐在他桌子的对面,他看书她就吃点心,偶尔还会给他递一块;他看医书把一些难懂的地方反复念几遍,她偶尔也会跟着念几句;或者是她坐在那里,看他学了一个下午的医书不耐烦了,就开始拉着他出去玩。
程希反复摩挲手里的茶杯,似乎连纹路都已经摸熟悉了,却还是止不住回忆起多年前在陆家的生活,因为那段时间莲音总和他在一起,莲音小小的年纪也会说几个医书上的名词。他牵起嘴角笑了一声,觉得记忆里这小他一岁的陆家小姐实在可爱。

“说起莲音,估计这丫头现在又在院子里说要画画。”陆斯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说起自己的女儿时眼里带了些无奈,但更多是宠溺。 

“莲音……画画?”程希有些惊讶,他根本没想到她会去学画。 

“是啊,”男人笑着回了程希的话,“她十岁的时候,擅长国画的林尔先生来家里做客,她倒是对着林先生随身带着的那些画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就一直缠着林先生要看他的画,后来林先生见她喜欢画,就让她拜师跟着他学画去了。” 

看样子她缠人的本事倒是一点没改,还不是只缠我一个人。 

程希想了想,对陆伯伯说:“那我去找找她吧。”

 
 
[ 六 ]
 
陆莲音知道程家父子到陆家做客时,她正努力地往院子里其中一棵树上爬,试了几次都爬不上去,便让人给她搬了张长梯子,然后在下人担心的眼神里慢慢地上了树,在一枝比较粗壮牢固的树枝上坐下,眼睛却看着离这棵树最近的那棵海棠树上的花。 

这会儿已是四月中旬,家里的海棠也随着逐渐入夏的时节慢慢开了花,花虽小却开得多,莲音坐在上边看到的便是一树海棠开得又茂又红,这让她完全将程家父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只顾着欣赏那一树海棠,想要把这些美丽的东西全都记牢在自己脑子里。 

程希刚走到后院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他四年前离开北平时莲音不过九岁,而今却也快满十三岁,属于孩子的稚气慢慢地退去,好看的眉眼随着年龄长开,头发也跟着长了不少。 

他一直站在较远的地方不出声地看着,但陆府的下人很快发现他的到来,连忙低头喊了一声程少爷,这一喊把莲音的注意力从海棠花那拉回到程希的身上。程希见下人如此喊他怕扰了莲音,连忙示意他们小声说话,却在抬头再看向莲音时发现对方早已低下头来看着他。 

有着碧色眼眸的眼睛此时好像是会笑的,她就这么坐在树上从高处低下头来看他。程希看着她的眼睛,一瞬间像是被摄了心魂,站在原处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树上的女孩,忘了说话。而莲音对他的到来却是十分高兴,顾不得从刚才的长梯走下去,而是抓着裙摆就直接从树上往下跳。程希就是在这时回过神来的,当他看见莲音跳下来而所有下人还目瞪口呆不知要做什么时,他早就已经跑过去想要接住莲音。 

但他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男孩子,想要接住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一样大的女生实在有些勉强,因此这场英雄救美的结局是他被跳下来的莲音扑倒在地,莲音没什么事,倒是他摔倒时手臂被蹭破了几块皮。 

地上都是沙土,松松软软的,即便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程希看看莲音,再看看一旁的下人,似乎明白了他们目瞪口呆的原因,多半是在为他们的小姐如此不顾形象地做法惊讶而并非是担心她会出事,只有自己还傻傻地想要接住她别让她出事。程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扑过去救她了,他现在一定很狼狈。 
莲音也没有想到程希会二话不说的就扑过来想接她,她略带内疚地伸手把程希拉起来,脸上却还是笑着的:“程希,好久不见。” 

程希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沙土,又拨拨头发让里边的沙子掉出来,“是挺久不见了,结果你就送了我这样的见面礼。”

“我可不是故意,我也没想到你会扑过来。”莲音有些无辜地为自己开脱。 

但程希明显不像继续这个丢人的话题,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上这么高的地方做什么?”

“因为我想要更好的观察这些海棠花开的样子。”她伸手指着刚才一直看的海棠树,“如果只站在地上看的话最高的地方开的花就看不清楚了,所以我要爬到那棵树上去。” 

“为何一定要观察这些海棠?”程希觉得站在地上看也没什么差别。

“这是先生的要求。”莲音回答,话刚说完又怕程希不知道她说的先生是谁,补了一句:“他教我国画。” 

“他要求你爬树?”程希接着问。 

“不,他要求我画海棠,可我想画一整棵开满了海棠花的树而不是一朵海棠,所以爬树观察海棠去了。”莲音如实回答。

程希笑笑,他觉得这个丫头比起四五年前,性格倒是一点没变。
 

 
[ 七 ]
 
程家父子在北平陆家只住了十天,程希的父亲忙着料理程家在北平的家业,程希还是和四年前来陆家时一样,没事做的时候就待在房间里看书。不同的是下午来找他的莲音不再带着点心,而是绘画的工具。 

他坐在桌前看书时,她就安静地在一旁画她的山水花鸟,入神时连他喊她的名字都没反应。程希有时会因为这样而有些不太高兴,过后一想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哭笑不得。莲音有时会去先生家学画,通常一去就是一天,程希倒是有些不习惯自己在陆家看书时没人在旁边跟着他,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习惯短短几天怎么又养出来了。 

不去先生家也不画画时莲音还是会拉着程希出门玩,跑这条胡同里去吃糖人或是跟着人去听人唱戏,大人们见两人关系和小时一样好,便也随着这俩孩子自己玩去了。

程希来到陆家第九天,莲音从先生那早早地回了家,放下手中的绘画用具就向着程希的房间走去。程希正在屋里背书,见莲音推门进来只是点头算打过招呼,然后继续自己的事情。莲音进来后只给自己倒了杯茶,就坐在圆木凳子上盯着程希看,盯的久了连程希都察觉到了异常,问她:“你有事?” 

莲音摇头:“没事,你继续。”

程希便不再理会。 

晚饭时莲音依旧盯着他看,父亲见了拿她打趣道:“怎么总看着阿希?喜欢上了?用不用爸爸给你们定亲?” 
“爸爸!”莲音红来了脸皱眉,看了一眼父亲,一旁的程希同样红了脸,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低头吃饭。 
男人笑着:“看你俩这脸红的。” 

程希放下碗筷向在座的大人示意后走回房间,莲音见状也赶忙放下碗筷跟在程希后头,却在房门口被他拦了下来。 

“你一个姑娘晚上进男人房间总不好。”程希解释,“你今天总盯着我看,你有什么事情?”

莲音在房门外别扭了半天才小声地开口:“程希,你让我画你好不好?”

“画我?”程希不解,甚至有些无奈,从下午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看这么久,就为了这件事情?直接说出口不就好了吗? 

“对啊,先生说这一次让我画人物,所以我想画你……” 

“那你为何不直接与我说?”

程希一边说,一边侧了身子给她让出条路进房,总这么让她站在门口也不好。莲音见状马上进门坐下,倒了两杯茶自己拿起一杯就喝。

“我就想仔细看看你的眉眼,这样画出来后会比较有神韵,再者你明天就要离开北平了,与你说也无用啊,你总不能留下来给我看着画吧。”

程希拿起另一杯,没说话,低头想了很久之后开口问她:“那你画完后能不能把画……送给我?” 

莲音点头:“不过我得先把它交给先生,或许要等几日才能寄到上海送予你。” 

程希闻言,心情大好。转头再看莲音,一向感情不太充沛的他此时却生出了不舍。 

他突然舍不得这个姑娘了。

 
 
[ 八 ]
 
程家父子离开北平时莲音并未去车站送别,只有她的父亲跟着去了车站,十分不舍故交离去。 

程希站在父亲的身后,少年的身子站得直挺,背影看上去有些清瘦,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却遮掩不住眼里的失落。他知道莲音今天还是要去先生家学画没办法来送他,却到了现在还是忍不住想她一会儿会不会来。

直到上了车,莲音始终未来。

这是一九三零年的四月,程希在北平的车站第一次如此期盼见到一个人。 

同年五月,程希在沪收到了莲音在北平寄来的画,画上的少年是曾经莲音看了一个下午的他,同画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信,信不长,却被程希反复读了多遍,三天后才给莲音回了信。

往后一年,程希与陆莲音维持着书信联系,未曾间断。
 
 

[ 九 ]
 
1931年9月,日军借口发动事变,东北三省沦陷,数千万东北百姓沦为亡国奴。同年10月,北平陆家为防止战火从东北波及至北平伤及家人,陆斯将独女莲音送往在沪世交程家。 

这是程希第三次见到莲音。 

一听到莲音被送到程家的这个消息,程希立马将手头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从外头跑了回来。

一年未见,莲音出落得愈发漂亮,纵然是程希这样善于控制感情和情绪的人,都远远地见了她便红了脸。他作势咳了两声,调整好自己,这才走进了门。莲音听见脚步声,转头向门外看去,就见着了匆匆走来的程希,四目相对,莲音扬了嘴角,好看的眼睛弯起像月。

莲音不知道自己要在上海程家住多久,直到她的父亲确定北平安全之后她才能被接回去,因此她只能在报纸里一点一点寻找北方的消息。

程希自莲音来上海后总会抽些时间和莲音在一起。和北平不同,上海是个比起其他地方都要更新颖更现代的城市,程希头两天就带着她出门玩,那些上海的名媛小姐会去的地方他都带她去了一遍,而她总表示兴趣缺缺,比起去那些交际场所,她更喜欢在程家那栋房子里的阳台上画画。 

程希由着她去,她在画画时他便拿着书坐在阳台的某个角落里,偶尔搭几句话,时光便这么过去。

一个月过去时陆家还是没有来接莲音北平的消息,莲音坐在程家的阳台上用手中的画笔沾了墨,提笔想在那画了几笔的纸上继续,却已不知如何接着画。 

心烦意乱。

程希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烦躁,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她身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抚上她的背,轻声问她:“你在烦些什么?”

莲音这阵子所有的思绪全都围着东北的战事和北平陆家转,就连程希的手现在在她背上她都没有察觉,一个月已经过去可北平那边却任何一点消息都没有给她传来,这让她总是不安。 

“我已经一个月没有陆家的消息了,东北的战事也不见好转。”

“你在害怕吗?”程希将手从她的背上移开,转而握住她的手。 

莲音的手太冰凉,以至于程希握上的一瞬间忍不住因为这温度而皱起了眉。莲音并没有注意到程希的变化,而是顺着他的话点头:“怕,当然怕。若这战火波及全国……该怎么办?”

程希叹口气,俯下身来抱着她:“别怕,东北的战事并未延至到北平,所以陆家没事。至于东北的战事……放心,胜利总会来的。”他一遍又一遍地拍着她的背,尽力安抚她。
 
来年夏天莲音已过十五岁,也是在这个时候陆家人终于前来上海接她回北平。将近一年来的担心在得知北平无事,陆家无事,父亲无事时全数消散。

走前她在房里收拾自己的行李,之前带来的衣服其实并不多,箱子里的衣服大多是来了上海之后才买的。她看着里头冬春夏三季的衣服,才知道自己已经在上海住了这么久,已经这么久没有再回过她在北平的陆家。
 
程希就坐在她房里,看她走来走去忙着收拾东西,心里堵得慌。他还是舍不得,却又没有理由让眼前这个人留下来。 

他想喝口茶平静自己,却在手边的桌子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莲音快要到生日时他给照的,他还记得那时她穿着淡蓝色的裙子坐在院子里,发尾稍卷的长发扎起,然后对着他笑靥如花。 

他偷偷把这张照片放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里,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站起身走过去对她说,我来帮你吧。
 
 

[ 十 ]
 
1934年7月,时隔两年,陆斯父女再次来到上海程家,闲谈中得知程希想要进入军校学习。 

莲音讶异,她小时看着程希一直都是手不离书,更是天天都翻医书,现在却要去军校?她看向坐在一旁的程希,对方也转头看她,良久,才又低下头,无话。

她这回在程家只住了一周便启程回北平,临走前她看见程希一直在她的房门外,就这么站着,没出声。

“为什么要去军校呢?”两人对视良久,她终于败下阵来先说话。 

程希今年已经满十八岁,按理来说应是进入更高的学府继续学习,或是和他父亲一样出国学医回国后继承家业,不论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进入军校的才对。 

程希还是一直看着她,看到她几乎都要觉得不对劲时才开了口:“国外战事频繁,日本又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这几年来光是东北局部就发生了很多次抗战……行医可救人,可救的却是受了伤的人……如此这般,我还不如去军校。”成年的程希声音再没几年前那般清亮,而是变得低沉却更好听。

莲音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程希的思想转变会这么大,沉默了半晌,才闷闷地低头继续收拾东西,接着闷闷地问:“那我岂不是很久都见不到你了?” 

程希没想到莲音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没关系,我会经常给你写信,三天一封够不够?” 

莲音也跟着笑,程希总是喜欢她笑。 

“三天一封我大概就不会想回你每一封信了,写信也好麻烦。” 

程希笑着,他想再和莲音说些什么,想了很久却又想不出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万一说了,不想走了,那该怎么办。

“莲音……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准备说出心里的话,但声音很轻很淡,不注意听似乎就会让这声音随着蝉鸣消散在夏日的阳光里,但莲音听见了,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点头。 

他盯着莲音,定了定神,没有底气的问她:“你……喜欢我吗?” 

所有的事物像是突然停止,莲音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程希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莲音出声,他失望地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迈出第一步时他听见身后响起来声音,清脆好听的声音回答他——“喜欢,很喜欢。”

他顿了脚步,笑出声来。

 
 
[ 十一 ]
 
1934年9月,程家长子程希进入军校,年十八。

同年11月,陆家独女陆莲音因一幅水墨画在国内受好评而小有名气,画上是四年前程希第二次见到陆莲音时,那年四月开得正盛的一树海棠花。 

12月,她收到程希从武汉军校寄来的第一封信,很厚也很长。莲音坐在程希原先在陆家住的那间屋子里读完了这封信,信里的最后一句让她红了眼。

程希说,我想你。

1935年,莲音十八岁,进入北平最好的大学学府中文系,同年程希曾请过一次假期回来看她,十九岁的少年英俊非凡,在军校的学习让他身子虽看起来清瘦实际上却硬朗得很。假期很短,只有七天,走前只对莲音说了两个字。 

——等我。
 
 

[ 十二 ]
 
1937年7月,日军发动卢沟桥事变,国内爆发全面抗日战争,多处地方沦陷,多处地区反抗。 

同年8月,程希从军校毕业,加入抗战队伍。莲音被迫停课,四处躲避战乱。 

战争爆发使得程希再无空闲给她写信,而她写了信也因为局势混乱而无法全部都到达他的手里。 

1938年6月,程希跟着军队到了上海,去年十一月中国军队从上海撤离,使这里唯有上海租界幸免不被日军侵占,莲音与她的父亲便居住在租界内,程希一到上海没来得及休息便又赶到租界去找她。

陆家为了自身安全,从今年二月份开始就决定趁早离开中国,前往美国躲避战争,但莲音却迟迟不肯答应,这让陆斯大为光火。程希期间得知了这消息所以才会跟着军队回到上海找莲音,他觉得陆伯伯的决定没有错,现在战争频繁,远离这里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可我走了,那你呢?”莲音看着他,努力想把自己激动的情绪往下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这么冲。 

程希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离开这里去美国,说不定可以一直很安全的等我胜利之后回去找你,可你若在这里,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我是个军人,我不能走,这是我进入军校的目的,我要坚守这片土地。”

“你进入军校的目的就是让我去美国避难,然后你在这里洒热血?!”她情绪愈发激动。

“莲音,听我说。”程希抱住她,安抚她,“我决定去军校的时候,你曾问我为什么要去军校,我说是为了那些战争中的人……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抖了一下,却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想去军校,是因为七年前你在我家的那段日子,我感受到了你的担忧,你的害怕,你开始为国家的未来担忧,为未来是否能有安宁的生活担忧,我想告诉你不要这么怕,你有我。可我当时除了行医救人,我能做什么呢?所以我想到了去军校,或许去那里我有一天可以在你所有的担忧都成为现实的时候拿起枪保护你,可当我真的能够拿起枪来时发现我不仅要保护你,我还要保护这个国家。”

“我想让你去安全的地方,至少让我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担心你,想着这个时候的你是否安全。”  

“听话,跟着陆伯伯和陆家去美国避难。等我胜利了,等这个国家胜利了,我一定会回去找你,接你回来。”
他吻上她的额头,向她承诺。
  
1938年9月,莲音答应前往美国避难,临走前将一封寥寥数字的信寄于程希,程希却因紧急调离而无法收到。 
——你一定要回来找我。

信里如此写,他却没收到。
 
 

[ 十三 ]
 
国内抗战局势一年比一年更光明,军队势如破竹打垮一支又一支侵略的日本侵略军。

1945年8月,随着美国在日本投下的两枚原子弹,日本再无力抵抗,同年同月,日本签署投降书,抗日战争胜利。 

程希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坐在屋子里,全身都如同脱了力,笑着说甚好。

战争结束后他跟着军校校长的军队,在军队里进行休整。 

同年十月,国内双方党派签署协定。 

他本以为这一切已经结束了,不用再打仗,他也可以去美国找到莲音然后把她接回家来,却没想到第二年的六月,校长违约,发动了内战。
 
他军衔在抗战中一升再升,年纪虽轻但军衔却高,他没办法不参加这次战争,他只能带着军队再次打仗。 

最开始他们占了很大的优势,人数多,武器装备优良,他的校长甚至认为他们会赢,却在战争第二年八月被对方扭转了局势,从此屡战屡败,战争打到第三年时,他被迫带着军队跟着校长逃到了海峡对面的那个小岛,从此再也没有回过他长大的那片大陆。 

他也无法再将莲音接回来,因为三年的内战战乱,让他无法寻找早已没了消息的莲音。 

他成了战争中输的最惨的那一人。
 

 
[ 十四 ]
 
1949年10月,两次战争都取得了胜利的党派在北平的天安门城楼上向世界宣布着这个国家从此不用再受尽屈辱,莲音从小生活的北平也在那天正式改成了北京,而站在那座城市里亲眼见证这一时刻的军队人员里没有程希。 

他成了无法回到家乡的败兵。 

莲音在美国得知日本战败投降时,她本以为她终于能够见到程希,却等来了国内发生内战的消息,她想在那个时候回国却被父亲拦了下来,于是她在美国再等三年,等到内战结束,等到新中国成立,却始终未等到她的程希来接她回去。 

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她回到了她的国家,先去了已是北京的北平,那座陆家的宅子依旧完好,只是多年没有人住染了灰尘。她在北京待了几天,没能找到程希,便南下去了一趟上海,却发现上海程家的洋房早已无人,她彻底没了和程希的联系。 

她回国的第二个月就被父亲一封信又叫回了美国。 

这是1951年的冬天,找不到对方的程希和陆莲音。

 

 [ 十五 ]
 
1954年,迫于家族和政治上的压力,程希不得不迎娶一位将门出身的千金做妻子,婚礼当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却一直念着莲音。莲音。只是醉了酒,意识不清,念叨着的话也没人听清。 

1955年,在美国纽约生活的莲音答应了纽约大学的一位名叫布莱德的教授的求婚,布莱德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她,莲音的家人也一直在催她结婚,因此1955年的六月他们登记了结婚。
 
1956年4月,程希的儿子出生。同年5月,程希在他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多年前他偷偷藏起来的莲音的照片,他对着照片端详了良久,慢慢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照片背面一笔一笔慢慢写了字——吾爱。

然后他将这张照片放进盒子里,塞进了书柜的最里边。
 
1957年,莲音成了纽约某艺术大学的教师。
 
1965年,布莱德因病辞世。
 
1983年7月,莲音在纽约的邻居夫妻生下一个儿子,夫妻俩想了很多的名字却始终不知道要叫什么好,莲音抱着刚出生的奶娃娃提议,不如就叫sheldon,谢尔顿。
 
1986年9月,程希的孙女出生,程希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取了名字,叫涟音。同年11月,谢尔顿的父母意外死亡,莲音办理了一系列手续,在12月时收养了谢尔顿,成了他的祖母。

2005年,谢尔顿大学毕业并成为律师,同年,程希孙女考入大学。

2006年,莲音回到国内,在北京陆府居住。

2007年,莲音辞世。同年,程希生了一场大病,身体逐渐衰弱。

2010年,程希辞世,同年,其孙女开始寻找莲音。

他的孙女在2011年找到了谢尔顿,了解那段时期她的祖父与谢尔顿的祖母一切事情,尘封了几十年的感情被他们打开,而两人早已在黄土中成了白骨。

 
 
[ 十六 ]
 
我坐在谢尔顿的对面,听完了他给我讲述的所有故事。

他告诉我,在他当上律师的第二年,他就开始着手搜集有关她祖母口中那个叫做“程希”的男人的消息,只是当他把这些消息和莲音所说的故事在一起整理好之后,他甚至不敢告诉他的祖母,那个男人不仅在她之前结了婚,甚至还有了孩子。 

谢尔顿苦笑着喝下面前早已冷掉的咖啡,苦涩在他的味蕾上绽开,他却没有反应。 

我用小勺子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心里五味杂成:“真的很感谢你能够在百忙之中与我见面,只是我还有一个听起来似乎不太现实的请求……” 我停了一下,抬头看他的反应,他挑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想去看看莲音奶奶从小长大并在那里度过晚年的陆家宅子。”

他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逐渐握成了拳头,手心里攒出了汗,在我都快要放弃这个请求时他突然答应了我。

“好吧,我答应你,只是今天太晚了,我们再约个时间。”
  
我们约在了距离第一次见面一周以后的星期六,他带着我来到了北京陆家。

他推开陆宅的大门,我跟着他走过这座大宅子的每一间房,客厅大堂里的桌子椅子都还摆得整整齐齐,但因为最后住在这里的人也已经去世,几乎三年没有再打扫过,已经沾了灰。穿过客厅往后走是餐厅,左右两边一边是通向卧房的,另一边则是通向了陆家的院子。 

因为不到花开的时节,院子里的那几棵海棠树还没开花。 

“我祖母晚年便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院子里,泡一壶茶,再拿本书,通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只是她更多的时候还是看着这满院子的海棠树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走过去,伸手摸上那海棠树下的石桌,桌旁有一张木质的躺椅。我一边触摸着这些东西,一边想着那个漂亮的女人在这座宅子里晚年的生活。 

她泡一壶茶,拿本书,半躺在这张海棠树下的躺椅上,有时看书有时发呆,有时会因为阳光甚好而小憩,或许会梦见她年轻时在这座城市里,或是在上海,甚至是之后在美国所发生的事情,她的家人、她的家族、她的国画先生、她的丈夫,还有她的程希。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这里,目光穿过这座陆家的大宅子,穿过门外的街道,想着那个曾经承诺她会带她回来的男人,正向她走来,接她回家。

 
 
[ 十七 ]
 
我在分开时再次感谢尔顿道谢,他只是笑笑,对我说:“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要见你,毕竟这么多年了,你突然想要来知道这些事情什么用也没有。可是这些想法却在我看见你的名字时,我犹豫到底该不该去做了。后来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要来见你一面。” 

“我的名字?”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转头看我,似乎有些惊讶我的迟钝:“你还没有发现吗?” 

我摇头。

“涟音,莲音。”我刚开始只是以为他只是喊着他祖母的名字,没有说话,但当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这个答案仿佛一颗炸弹在我脑海里全部炸开。

莲音,涟音。涟音,莲音。 

我突然想起爷爷在住院的时候总是喊着我的名字,甚至在临死前也还是这么喊着,我以为他是在喊我,可当我真的应了他时他却只是失望和失落,然后不说话。

只是我以为,一直以来都只是我以为——我以为他在喊我,可其实不是! 

他喊的是和我的名字同音的、他深爱的那个女人,直到临死前他还喊了好多遍。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我。 

那个最应该回应他的莲音,早就在他的生命中没了消息。 

而他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只是他怀念、回忆这个女人的其中一种方式。 

不知悲痛的过往,刻骨铭心的爱情。
 

 
[ 十八 ]
 
从一九三零年到二零一零年,唯有陆家院子里的那一树海棠,在他们的爱情被埋葬,两人成了白骨后,依旧和当年一样,花开得多又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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