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衾

[ 01]

十八岁的江停在公大遇见十八岁的解行仿佛是被克罗托女神安排好的命运，来自南方的两个大男孩在录取名单上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系统随机安排的宿舍把两人分成了上下铺，公安专业又长又累的军训使二人一起勾肩搭背面对。

彼时不过刚成年的解行并没有那么持重也没有那么随意，他冬天想在宿舍煮火锅造福同一层楼的兄弟，夏天想在宿舍开小卖部为整栋楼的男孩子提供老冰棍，回回都被检查寝室情况的委员们虎着脸警告，朝气蓬勃的小解哥哥就扬着一张笑脸打马虎眼。

有的时候在宿舍还得随时待命，制服得在指令一到就马上穿好，奈何天生随性的解行总是忘了周末也有可能被突击检查警容警貌这回事，回回都要被江停提溜着，年龄和他相仿的小江哥哥像个老父亲一样管着他换制服，提醒他内衬得扎腰领子得整好拖鞋要记得换，解行就这么啷里啷当地度过了他被检查的每一回时光。

[ 02 ]

北方的男孩们都人高马大，有些上了大学还在继续长个儿，来自南方的小江和小解第一次去报名参加篮球队的时候被负责人师兄来回盯了三遍，江停不卑不亢地对视回去，静静地等待师兄给他一个答复，解行站在江停身边面对师兄的打量摸不着头脑，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摸摸鼻子，心里想着师兄是不是在看他们几斤几两能卖多少价钱？

半晌师兄斟酌了一下，稍显疑惑地问：“你们俩，多高啊？”

江停十分不明显地挑了挑眉，心想原来人家考量的是这个，当即平静地回复：“一米八。”

师兄转头看解行，只见解行一脸夸张的难过：“阿停！我只有一米七八！”

但师兄明显更看重二人有多少实力，得了答案也不再多问，让两人填了信息就等着下一次篮球队训练看看技术，谁知道江停和解行两个人看着精瘦却在球场高壮的大汉之间配合完美来去自如，末了一人一瓶矿泉水互相举瓶碰了一下，两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就这么在球鞋与地板的摩擦声中、在矿水泉水塑料瓶相碰的混重声里、在师兄和同学互相的交谈声间完成了他们最畅快的一次合作。

[ 03 ]

江停，解行。

他们的名字好像是注定要反着来似的，同学笑他们可以组成一个组合，下一秒就被当事人笑着拒绝了。

“我们的名字一看就不合啊！不组了不组了！”

“一个停一个行，这哪凑得到一起！”

[ 04 ]

解行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江停有时会对着空荡荡的下铺发呆，他不止一次地提醒解行不要和张博明走太近，那并不是一个能纯粹交往的人，但是解行依旧带着自己的心思和江停道别了。

时光斗转星移，江停已经记不清解行在国境线外经历了多少天的生死线，他毕业后回到恭州一人在黑白两界中游走，背负着黑夜一步一步朝曦光初现的方向迈去，身份使然令他不得与伙伴们太过亲近，踽踽独行的长路中偶尔想起现在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卧底的解行，想着也许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孤身一人奔向尽头。

[ 05 ]

江停知道解行出事那天先是在家里没由来的打破了一个小物件，那是他们大学时第一次和其他区队打篮球赛赢了之后师兄给他们买的，解行还耍赖说太像女孩子带的小玩意了他不要，然后被师兄摁着揉搓了一顿，情绪不外露的江停默默把它放进书包里，想着反正我不拿出来用谁也不知道。

潜入深渊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去好友消息的解行，倒是有一天偶然碰见了一队十七八岁的高中男生，抱着个篮球勾肩搭背地招呼对方一块儿去打球，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以前天天监督他学习提醒他注意形象的江停。

[ 06 ]

十三年前的江停成了吴雩害怕面对的人，他看着眼前十三年后的江停止不住地颤抖，他想起过去两个人还能毫无负担地上学的日子，咬着牙就想逃开这些无形的桎梏。

“过来，到我这边来。”

他又想起每次自己训练都是和江停搭档，靠谱的江停从来都是领着他一起，拍拍他的肩膀或者后背告诉他：“到这边来。”

十几岁的解行没有什么朋友，二十几岁的解行向江停道别离开了祖国，三十几岁的解行重新站在江停面前，以吴雩这个新身份站在交叉路口上等着宣判，他唯一的朋友用拥抱回答他：欢迎回来。

[ 07 ]

风裹着思绪向过往狂卷而去，年轻的江停和解行在公大里和其他所有男孩子一样朝气恣意。

下铺的解行躺在宿舍的小床铺上背刑法，背着背着没忍住睡了过去，手一松，厚重的书本砸在了自己的鼻梁上，痛得解行“嗷——”的一声，泪流满面地踢踢上边的床板，喊人给他划重点。

上铺的江停靠着墙安安静静地背公检法，背着背着被下铺小孩吓着，手一抖，整洁的笔记本瞬间多了一道划痕，惹得江停“啧——”的一声，心生不满地捶捶下边的床板，喊人赶紧安生些。

三食堂的红烧肉，西门外的烧烤，学校小卖部里一块钱两根的老冰棍……

江停和解行就是这么过来的。

[ 08 ]

江停：你怎么见到我还要跑啊？

吴雩：我条件反射了哥。

江停：你男朋友怎么这么傻逼？

吴雩：你骂骂我就行别骂他了吧。

江停：严峫之前还说步重华吐了他一身。

吴雩：可不能吧阿停，步重华还说是严峫吐的他？

江停：……

吴雩：……